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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道商情

击钵而歌

发布时间:2017-06-21 浏览量:

张勤光

  曾就职于数千里之外的海南中道农林公司。那年冬天,我因病住进了医院,身处异乡,举目无亲,日子倍感寂寞。
  医院旁边有个快餐店,鸽子煲做得很好,我每天晚上趁人不多时去吃,补补身子。店里盛煲的钵子很有特色,外形像古乐器中的缶,器壁上饰以吴道子的仕女图,整个钵古色古香,让人爱不释手。每次吃完,我都像乐工一样,用汤匙敲击钵体,发出清脆的声音,为病中的我带来一点乐趣。
  与我邻病房一位陪床家属的疤瘌脸,引起了我的注意。她的整个下颌与上颌严重错位,一道疤痕从歪斜的嘴角拉到耳根,脸上多处开花的疤痕,狰狞可怖。我向护士打听这位家属的身世,护士说她儿子得了医学上没有界定的怪病,在这住院,快要不行了。这位母亲是一位大学讲师,曾有漂亮的脸蛋、高雅的气质。自儿子病后,她和丈夫变卖了全部家产,凑钱来到这家医院。医生告诉已无回天之力,劝他们回家准备后事。他们仍然住在医院,与命运抗争,希望能出现奇迹,哪怕只能延长儿子一分钟的生命。钱早已用完,丈夫到一个批发市场去做装卸工,挣点苦力钱。她白天在医院照料孩子,晚上到建筑工地做小工。为节约开支,她整天吃个馒头喝点凉水就上工地。一天晚上,她送灰沙上楼时,又累又饿,眼睛一黑,从楼板上摔下来昏死过去,经抢救,虽活了过来,但容貌全毁了。护士边说边感叹,可怜天下父母心啊!我不由对这位母亲充满了崇敬之情。
  又一个晚上,我去吃鸽子煲。店里稀稀落落坐着几个人,我看见那个疤瘌脸母亲漠然地坐着,正对面一位小姐在吃煲。不一会儿,那位小姐吃完走了,疤瘌脸母亲把小姐吃剩的煲端到自己面前,拿起筷子和汤勺,飞快地吃了起来……我的泪水夺眶而出,想到了我的母亲。
  我七岁那年,父亲为了早日成为小康家庭,年一过就奔赴异乡打工去了,留下母亲和我在家。母亲晨踏清露午晒烈日晚顶星星,为庄稼一遍又一遍地拔草,一次又一次地松土,一回又一回地施肥,禾苗、蔬菜、瓜果像剪纸贴满了田间地头。母亲的汗干了,茧老了,人瘦了,秋后大病一场。一个风雪肆虐的深夜,我突然发起高烧,呕吐不止,母亲不好意思搅扰邻居,硬是拖着病体,背起我奔向两公里外的乡镇卫生院。寒风呼啸中,我觉得背部和腿部瑟瑟发冷,腹部却被母亲的热气蒸得暖融融的。母亲一颠一歪地奔走着,步子越来越慢,不停地向上托我,腰也弯成了一张弓。治疗退烧后,母亲又背我回来,村里人都十分惊异。母亲身体未恢复,平日里别说背我,就是抱我也抱不起来。有人追问我母亲,哪来这么大的力气把七八十斤的孩子背到好几里外的卫生院。母亲说,现在,七八十斤重的东西我抱也抱不起来,可那天夜里我背的却是我的儿子啊!我突然一下子明白了:面对儿女,父母总能创造奇迹。
  我叫来了服务生,从我不多的工资中抽出20块钱让她快送一份鸽子煲来。我用汤匙敲打钵体,故意弄出响声,以错开别人的注意力,减轻那母亲紧张的情绪。当服务生把煲端来,我接过,双手捧到这位母亲面前,泪流满面地说:“妈妈!您吃吧!”
  愿天下的母亲都不再挨冻受饿。
  我击钵而歌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  (作者系曲周县作家协会理事,发表文章千余篇,多次获奖,现任南里岳乡中心幼儿园园长。)